本帖最后由 rmzxbzbs 于 2016-4-22 00:07 编辑
娘的房 “天亮了,鸡叫了,鸭巴子挑水来到了。狼打柴,狗烧火,猫子洗脸蒸饽饽。”老娘叨念着,摸挲着摸出一个小蓝布口袋。这里是老人的全部积蓄,有毛票、零钱还有三枚姥姥留下的清元宝。这钱许多是我和姐姐寄回孝敬母亲的,她舍不得花一分,说是买房用。 娘一生有三件心事,一是孩子,二是父亲,三是房子。这三件心事码个的话,摆在第三位的却能把三个心愿串起来---那就是房。我和姐在外地工作,这是娘最大的心事,娘想孩,每到过年,娘总会叨念起我们姐弟学儿歌时乖巧的模样。另一桩心事是父亲,父亲在部队一次施工中牺牲了,再没有回来,从此母亲大脑受了刺激,总疑惑父亲还活着,还会回家。娘还有一件心事,就是房子,但买房需要一大笔钱,寡母哪有钱呢?每次母亲拐着白薯脚走几里路,到路口等我和姐姐归家,见面总说“咱家房,离你们太远了”。房,这个字眼深深印在我家所有人的心里。 我家蜗居的小房,在我到北京工作那年粉刷过一遍,后来再没拾捣,房檐掉了一个角也一直没修。娘早有一个心愿,在火车站边住,外地工作的我和姐姐一到站就能看到家,母亲也能看到我们。我想,在她的心底还有一个没说出来的秘密,认为父亲没有死,什么时候还会回来的。 房,车站边的,并不大的房,成为娘割舍不掉的梦。 一次回家,我对娘说:“您跟我到北京住吧,北京地方大,医疗条件好,我没事还能陪您走走。”娘只是摇头。姐姐也想接娘到烟台去住,也被娘拒绝了。 娘住在乡下一直是我的牵挂。我几次跟姐姐商量,想把娘接出来,说起来,姐只是流泪,说娘守寡半辈子太苦了,家里没人照顾不行。最后商量我们姐弟俩一人出一半钱,在威海车站附近买一套房子了却娘的心愿。这对我来说是一项牵心而又艰巨的“工程”。我从北京坐绿皮车到威海需要15个多小时,每次到站并不急着回家,而是为了娘的一个心愿去踏量。这个“工程”的起点,是我从威海站起点用脚丈量12分钟的路。12分钟,娘的白薯脚要走25分种,这个时间正好是娘遛湾的时间。从车站出来,往东、往西、往北、往南,我用脚丈量,划圆,踏看、选地、选房。 两年后,娘终于搬进了我在车站附近选的一栋楼房里。这里能远眺火车站,距海也近,我们家庭又开始了另一段“团圆”与“房子”的感情故事。 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割舍不下的是房,但无形的是不尽的情感。娘岁数越大,身体也越差,受过刺激的大脑有时也糊涂起来。一天姐姐打来电话说,”娘需要有人照料了”,我问为什么,姐说,娘一次说起了胡涂话,说搬家了忘告诉父亲了,可能父亲就从娘的眼皮前走过,又到老房子找我们娘儿仨了。从此,娘总站在窗前望,还想去破败的老房看一看,证实父亲是否正找我们。此后娘有了癔症,白天黑天都要站在窗前看。 姐姐为了娘,提前退休了。这个充满情感的并不大的房,承载着娘的希望,也成为她晚年生命的全部-----等待自己的孩子,---等待自己的丈夫回家团聚。 姐姐退休后,以这个房子为圆,又延续了另一个女人---我的姐姐加入了这个守望的行列,但她的全部希望却是娘,和那份孝心。 “天亮了,鸡叫了,鸭巴子挑水来到了。狼打柴,狗烧火……”。娘病危了,在听到那一刻上,我的意识乱了,娘叨念过的童谣反复在脑子里回应、撞击着。听姐姐说,娘病重后不愿住院,仍守着她的房,等我和父亲回来。她还努力想站起来,仍能从那对着车站的窗,看到我们。 我躺在火车卧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坐在窗前,望着茫茫的黑夜,想起娘的一生不禁落起泪来。 不知不觉中,火车仿佛到站了。我忙不迭挤下火车,跑出车站,用曾经丈量12分钟的脚步,飞向那充满着爱和牵挂我的房----那是娘的房。我想要再一次抬起头去端详那房,那窗,还有娘的脸…… “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