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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地主成分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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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28 13:38: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前  言
    从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党在广大农村开展的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和土改复查开始,到七十年代后期的四人帮倒台,在这三十多年的阶级斗争中,农村成千上万的地富子弟所遭受的被压制、被歧视的痛苦是任何一个没经过那段历史的人所无法体会到的。
    生产队那些没人愿干的挑大粪、收拾猪圈的脏活累活,全都由他们这些地主富农干。还有的村,甚至在寒风刺骨的冬天,也要叫他们去扫雪。但他们却毫无怨言,总是一声不吭、默默地、老老实实的干。他们认为这些都是他们那些成份不好的人应该干的,当然,他们也不敢不干,也不敢不听,因为稍不如意,便会招来贫下中农大会小会的批斗。所以,他们每天都会老老实实、小心谨慎地走每一步,唯恐那句话说的不对、那件事做得不符党的要求,再招来意想不到的横祸,他们每天最怕的就是村里干治保的干部进门。
    他们被压在社会的最底层,不能当兵,不能进工厂,每天只能死心塌地地面朝黄土背朝天,老老实实地在农田里干一辈子。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一辈子都讨不上老婆,一窝窝的打了一辈子光棍儿。任凭你长得怎么好,品行怎么端正,但只要听说你是臭地主富农的子弟,女人们便会掉头就走,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因为他们这些人不是一般的臭,不管他们的老家过去办没办过坏事,是恶地主还是老实本分的一般富农,只要沾着地富两个字,便一概而论。同是富裕的两兄弟,老家同样分给每人两垧地,两套青瓦房,可老大吃喝嫖赌,输了个净光,土改时便成了贫雇农,而老二勤俭持家,有一分钱也要攒着买房子置地,到土改时,因房产多便成了臭地主富农。
    他们这些人,在公共场所,很少大声说话大声笑,唯恐人家说他不老实,想复辟。久而久之,他们这些人便养成了一个共同的习惯,走路上街,头总是低着,很少说话,很少看人,即使要说,也是话到嘴边留三分,他们就是这样在社会上处处老老实实、小手小脚、时时怕前怕后,唯唯诺诺,窝窝囊囊地过了一辈子。我的地主成份的父亲,就生活在他们这些人当中,他因地富成份所遭受的苦难,没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人,你想都想不到,我所以要写这本书,就是想记录下我的亲生父亲在那个年代里所经历的苦难的一生,让人们知道,在中国的历史上,还曾经有过这样的一群人。
                              



                                                   作者
                                                 2015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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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28 15:45:35 | 显示全部楼层
{:4_107:}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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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8 21: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偶遇老乞丐  寻父昆嵛山
我的养父叫刘新岐,忠厚老成,一辈子就知道干活,是一个标准的中国农民,听我奶奶说,爷爷叫刘昌舫,是个省吃俭用、理地瓜筋也要致富的老实农民,有一分钱也要攒着,好给儿郎置房子买地。土改复查后,扫地出门的爷爷,心痛他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全被贫雇农分走了,一气之下便服了毒,死在村后的家庙里,撇下了奶奶和养父相依为命,可养父因地富成份,没人愿跟,一直是光棍一条,直到三十八岁那年的冬天,养父才偶遇我那刚二十岁的母亲成了家。养父比我母亲大整整十八岁,足以能做我母亲的父亲。
然而,老实厚道的养父却待我很好,特亲我爱我,拿我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我从小就是在养父的背上长大的,可我心里很明白,养父他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因为不管从哪方面说,我都没一点像我养父的地方。可我的亲生父亲是谁,他叫什么名字,干什么,是哪儿的人,我都一无所知。考上大学以后,我也曾几次背地里问过母亲,可母亲总是以泪洗面,从来不肯说。母亲越不肯说,我便越想知道,母亲便越发哭得厉害。我便料定,我母亲和我的亲生父亲之间一定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而且,从善良贤惠的母亲身上,我能预感到,能被我母亲认可的,能同我母亲交往很深的人,他就不是个一般的人,我便越发想找到我的亲生父亲,这大概也是血缘的关系。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他现在到底过得好不好,困难不困难,倘若他贫困潦倒怎么办,为此,我经常吃不下睡不着,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我的亲生父亲的安危,年龄越大,我就越想找到他,可母亲不肯说,人海茫茫,我又上哪儿去找我的亲生父亲?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在威海市委工作,每逢节假日,我总愿意和我的新婚妻子唐妮两个人抽空出去走走,赶赶集,或到附近的山河去转转,我总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突然遇到我的亲生父亲,或能得到他的一丝半点消息,但我母亲并不希望我这样做,她总认为养父对我有恩,她不愿让我离开养父,她很希望我能给我的养父养老送终,她似乎很感激我的养父,她虽然比我的养父小十八岁,可她一点也不嫌我的养父老,她从来都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的养父,其实我很明白母亲她在报恩。
我也很爱我的养父,他虽然个儿矮,相貌近似丑陋。但他特老实忠厚,从来与世无争。他话不多,总是一个人默默地承担着一家人的重担。他从不让母亲上山,不让母亲干重活,只让母亲在家照顾奶奶和弟弟妹妹。他那慈祥朴实任劳任怨的品德,深深的吸引着我,我也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待他好好孝敬他,给他养老送终。但尽管如此,可我还是怎么也放不下要寻找我的亲生父亲。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九一年秋天的国庆节休假,我和妻子便又抽空到远离我们巴草夼村十几里地南面的昆山大集去赶集。昆山大集在文登昆嵛山前怀,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刚走进大集没多久,我和唐妮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一个要饭的老乞丐,他两腿有点僵硬残瘸,脚上穿一双破旧的深帮黄胶鞋。浑身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头戴一顶破旧的大草帽,几乎遮住他整张脸,他左肩挎一个发了白的要饭的旧帆布挎包,里面露出要来的粑粑馒头块。然而,从他那破旧的大草帽下露出的那双闪着聪慧、精明的大眼睛,他似乎又很不像是一个要饭的人。他在人群中一瘸一跌的走着,不停的四下寻找着,他似乎在寻找他要买什么东西的小摊贩。
突然之间一个扛菜筐的菜农,从老乞丐背后急匆匆的挤过来,慌忙中,他猛的将老乞丐撞倒在地,刘青山和唐妮见了急忙挤过去,一起将老乞丐扶起来,站起来的老乞丐感激的看着面前的刘青山和唐妮,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刚要走,却被刘青山拉住,刘青山示意身边的唐妮给老乞丐钱,唐妮马上从挎包里拿出一张五十元的钱,放在老乞丐手里,老乞丐手握着钱,十分感激的看着刘青山和唐妮,再一次深深鞠了一躬,转身一瘸一跌的走了。
刘青山看着老乞丐在人群中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从老乞丐的身上他似乎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便不由自主的和唐妮一起跟着老乞丐向前走去,只见老乞丐却在一个卖学生用品的小摊前停下,他没有花唐妮给的那五十块钱,而是从他那破旧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包钱的旧布包找到几块零用钱,买了厚厚一打学生写字用的白纸,和几只圆珠笔放在一起,用捡来的旧报纸包好,放在要饭的挎包里便转身走了。
刘青山和唐妮疑惑的看着离去的老乞丐,他们不明白,一个要饭的老乞丐,买这么多学生写字用的纸笔干什么?难道他会写字?他一个要饭的老乞丐,他要写什么?好奇心使刘青山和唐妮不由自主的跟着老乞丐向前走去,只见那老乞丐出了昆山大集往北,竟一瘸一跌的直奔北面的昆嵛山去了,刘青山和唐妮便也随后跟着他进了昆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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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30 16:59:51 | 显示全部楼层
连绵起伏的昆嵛山,山峦叠嶂,郁郁葱葱,刘青山和唐妮两个人无心欣赏那满山的松柏和片片的秋野山花,跟着老乞丐走进了昆嵛山深处。转过山口,两个人却不见了老乞丐的身影,正四处寻找,忽见一只大白兔带着两只小兔崽从灌木丛中跑了出来,穿过护林的盘山路,向南面的山沟跑下去。刘青山和唐妮便也跟着上了盘山路,两个人拨开路边的松枝,向南山坳远远望去,只见老乞丐已下了南山脚下的东西河谷,沿南山坳山涧旁的小山道,正一瘸一跌的向前面坡顶的三间破旧的茅草屋走去,一只小花狗正从茅草屋房东头跑下来,摇着尾巴向山道上的老乞丐跑去。
刘青山和唐妮两个人也急忙离开北坡的盘山路,下到南面的河谷里,两个人手拉着手跳过布满乱石的河滩中间的溪流,直奔南山坳的小山道,山道旁的一道清清的山涧溪流从南面的大山里流出来,经过茅草屋房东头坡下的山涧,向北面的河谷里流去。唐妮跟着刘青山沿着山道气喘吁吁的向前面的茅草屋走上去。
老乞丐的小花狗从茅草屋前面的小院跑出来,它站在茅草屋的房东头朝山下上来的刘青山和唐妮汪汪汪的咬着,听见外面的狗叫声,进屋后的老乞丐从茅草屋里出来。此时他已脱下浑身肮脏的破衣烂衫,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青衣青裤,脸和满头的蓬发也都梳洗得干干净净的,脚上也换了一双半新不旧的青布鞋,他看着气喘吁吁走上来的俩人喝住了小花狗。
走上来的刘青山和唐妮看着站在面前的老乞丐浑身上下焕然一新,先是很吃了一惊,接着两人便给老乞丐深深鞠了一躬说“你好大爷!”老乞丐马上便认出了是在昆山大集上给他钱的刘青山和唐妮,他忙感激而高兴地说:“好好,来来!快来孩子,快进屋!”说着,急忙领刘青山和唐妮向茅草屋前面的小院走去。
刘青山和唐妮跟着老乞丐走进茅草屋前面的小院,只见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小院南头有一棵多年的老柿树,树顶上零星挂着几个刚见黄的小柿子。柿树南面有一片小菜园,园里种着各种青菜,菜园南头又有一小块庄稼地,地里种了几行玉米、花生和地瓜。一切都整整齐齐有条有理,一看便知道主人是个精明勤劳的人。
再看小院后面三间矮小的茅草屋,这原是山上的护林员住过的。有两扇破旧的木板门,门上面挂一卷用山草做成的草帘子,一看便知道是冬天防风雪用的。门两旁各有一个不大的小木窗,窗里面糊着一层白塑料纸。走进小屋,只见里面虽然简陋,倒也收拾得干净整齐,完全不像一个老乞丐的肮脏所在。外屋东面靠门旁有一个小土锅灶,锅灶对面的地上,靠西墙壁放着一只提山泉水用的小木桶。北墙边放着一口盛清水用的小水缸,水缸旁有一个破旧的小碗橱子,除此再无他物,整个外屋显得空荡荡的。
进屋后的老乞丐,马上对刘青山和唐妮说:“坐孩子,坐,里屋坐,我给你们两个烧碗水喝。”说着,急忙刷锅烧水。刘青山便好奇地问老乞丐说:“大爷,看你过得不像个要饭的,可你为什么要穿着破衣烂衫到山下去要饭?”正刷锅的老乞丐听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嗨,这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楚的孩子。”他说着,刷完锅,从小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倒进锅里,接着对刘青山说:“反正你们两个也不认识我,告诉你们也无所谓。我不是本地人,到山下的村里去要饭,我就是不想让任何人认出我是谁,尤其是不愿让家里的人知道我在这儿。”刘青山听了说:“怎么,你身上有命案?”老乞丐听了轻轻一笑说:“那倒不是。”刘青山说:“那为什么不让别人认出你来?”老乞丐沉思了一下说:“为了我的兄弟,我宁愿死在外面。”他说完便到外面院子的草堆去抱草烧水,再也不肯说什么。刘青山见老乞丐不肯说,便没有再问,便和唐妮在屋里转了转,只见西屋靠南窗用山杆子搭了一张简易床,上面铺着厚厚的山草连子。显然是准备有人上山来能在上面躺着休息。床北面的地上放着几件锨镢和生活用品。
然而当刘青山和唐妮走进老乞丐的东屋时,两个人几乎同时惊呆了,只见老乞丐的炕西头是老乞丐简单的铺盖卷,而炕东头紧靠炕外边的地上,则用旧木板搭了个简易的写字台,上面放着一本学生用的小词典,和足有半尺高的一摞已写好的稿纸,一只圆珠笔就放在写字台中间还没写完的稿纸上。很显然是老乞丐在写着什么重要的材料。刘青山和唐妮急忙走过去看,只见一行行工整清秀而刚劲有力的字笔,清清楚楚的写在稿纸上,两个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乞丐之手。刘青山忙转身问正在外屋烧火的老乞丐说:“大爷,里屋写字台上这些稿纸,都是你写的?!”
老乞丐点点头说:“是,是我写的。”刘青山说:“你上过学?你识字?!”老乞丐说:“是,能识几个字,可一天学校的门也没进。”唐妮听了,忙问老乞丐说:“你一天学没上,怎么会写这么多字大爷?!而且你的字还写的这么好?”老乞丐说:“都是我妈教我的。”唐妮说:“你妈她上过学?”老乞丐说:“她不但上过学,上过私塾还在青岛上过洋人开的洋学堂。”刘青山听了忙问老乞丐说:“这么说大爷,你妈她们家在解放前是地主?是大地主?”老乞丐听了他有点激动的说:“是,是地主,是大地主,可他们没剥削穷人,是靠贩卖绸缎布匹发的家。”他稍停了一下接着说:“母亲是地主家的大家闺秀,她很有文化,她通情达理,心地善良,她是世上最好的母亲。我父亲和我母亲就是在青岛英国人开的学医的洋学堂认识的,他们是同学。”刘青山说:“那这么说大爷,你们家肯定也是地主,也是大地主?”老乞丐听了,他看着灶里通红的灶火,喃喃的说:“是,是,是,是地主,是地主,地主,地主。”他有点激动,说的很沉重。
又停了一会儿,老乞丐突然抬起头激动地说:“可我们家并不是大地主,只是个土财主,是开药铺卖芦荡的土财主,土地主,有几十亩地,有两套青瓦房,听父亲说,爷爷只是靠开药铺卖芦荡省吃俭用积攒了点家业!”老乞丐说到此,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屋里死一般静,只有灶膛里的火着得通红,映在老乞丐脸上。
刘青山突然问老乞丐说:“大爷,你能告诉我你写的这些都是些什么吗?”老乞丐叹了口气说:“嗨呀孩子,能!怎么不能,写出来就是要留给你们这些后人看的,我就是要让你们这些没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人知道,因为我的地主成份,我这一生该有多苦,人说黄连苦,可我的命比黄连还苦十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他说完站起来,将锅里烧开的水舀了两碗给刘青山和唐妮,接着他走进东屋,拿起写字台上写好的一打稿纸对刘青山说:“这里面写的全部是我这一生的苦难,我姓龙,我叫龙增才,是威海最东边的荣成县,杨柳乡,苍山口村人!”
接着就在昆嵛山的这个茅草屋里老乞丐龙增才毫无顾忌的向刘青山和唐妮讲述了他这一生因地主成份所遭受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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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30 17:02:0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土改扫地出门  大哥离家出走
在昆嵛山的茅草屋里,龙增才对刘青山和唐妮说:“从一九四五年秋到一九四六年春我们党在胶东半岛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斗地主富农,分地主富农的房产和土地给贫雇农,将地主富农的财产全都没收,抄家赶出去,这在当时叫扫地出门,我们家和西村我姥爷家都是地主富农,所以全都被扫地出门了!“
龙增才他爷叫龙绍堂,是靠卖芦荡行医的祖传郎中。从龙增才他爹龙宏奎在青岛英国人开的学医的洋学堂毕业回家后,父子俩便开起了中西医药铺,既行医又卖药,家境便逐渐富了起来,不但买了几十亩土地,雇了两个伙计,还在苍山口的东街盖了十几间前后院的大瓦房,真正成为了苍山口的地主富农。到土改复查,自然是逃不过扫地出门的命运,土改的第一批便被扫地出门,家产全分给了村里的贫雇农,到五八年的大炼钢铁时,龙增才的母亲还看见苍山口当年的民兵连长刘玉山他妈还穿着增才他母亲出阁时的红绸子棉袄,这当然是后话。土改时,本来增才的父亲行医积德人缘好,不至于挨批挨斗。偏偏土改的前一年冬天,民兵连长刘玉山他爹因严重肺气肿,吃了增才他爹开的好几副中药也没好,刚进腊月的门就死了。到土改斗地主时刘玉山便硬说是增才他爹下错了药害死了他爹,这便是增才他爹的第一大罪状。
偏偏增才他爹又养了个出类拔萃的大儿郎,也就是增才他大哥,十九岁的龙增招。这龙增招长得是又标致又漂亮,而且聪明朴实,村里好几个姑娘都看中了,只是因为他家的地主成份,便没人敢跟。偏偏这苍山口的村长张福田的大闺女,二十一岁的张淑贤,硬是看中了这龙增招。她也不管那增招是地主羔子还是地主崽子,死活就是要跟那增招。这增招便对淑贤说:“我成份不好贤姐,你爹你妈都是党员干部,他们肯定不同意!”淑贤说:“我就是看中你了增招,我这一辈子除了你,别人我谁也不跟,我就注定是你的人了增招。我不管你是地主还是富农,就是跟着你去要饭我也愿意。我爱你增招,我喜欢你,我离不开你,我死也要跟你增招!”增招听了,当晚便把淑贤紧紧地抱在怀里,何况这张淑贤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大闺女,苗条漂亮不说,而且端庄贤慧,是难得的好女人。两个人从此便背着各自的家人,晚上经常偷偷跑出去私会,并海誓山盟,永不分离。
说来话长,偏偏这张淑贤又有一个只比她大一岁的小姑,叫孙长芝,是淑贤她爹张福田的后妈从苍山口山东坡的孙家沟带来的。同时带来的还有孙长芝的亲哥叫孙长仁,可这孙长仁为了巴结他这个干村长的党员大哥,到苍山口来不久,便改名叫张福仁,因他瞎了一只眼,小名叫冬仁,苍山口人便背地里叫他瞎冬仁。可这瞎冬仁的妹妹孙长芝,生性傲蛮自私,说什么也不肯改姓,加上她又天生的奸诈刁钻,长那副火刀脸,又跟商纣王的妲己一样干巴青瘦,村里人便又背地里叫她是纣妲己。可偏偏孙长芝又没有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长得那副脏德性,也硬是看中了龙增才的大哥龙增招,便千方百计地接近龙增招,给龙增招绣鞋垫,送好吃的,变着法地讨增招喜欢。可增招不但不喜欢她,反而讨厌她。最后,为了摆脱孙长芝的纠缠,竟然在苍山口的南大街上,当众公开地拒绝了孙长芝。这便使那孙长芝又羞又恨,从此便对增招和老龙家恨之入骨,当晚便跑到她当村长的大哥张福田家,狠告了增招一状,说臭地主羔子龙增招勾引拐骗淑贤,想将淑贤领走离开苍山口。这当村长的张福田听了,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尤其张福田的老婆张玉英,她既是党员,又是村妇救会长,听说地主羔子龙增招勾引她大女儿,那还了得,便认定是增招他爹这个反动的臭地主,想打击报复,纵容他儿郎勾引村干部的闺女,真是胆大包天!这张玉英便立即指使村民兵连长刘玉山,让民兵连夜把增招和他爹父子俩全都捆到民兵岗房子里,往死里打!并扬言说,非打死龙增招这个小臭地主羔子不可。当晚增招父子俩便被民兵打得皮开肉绽,天亮才放回了家。然而就在增招父子被打的当晚,增才他姥爷家也出事了。
增才他姥爷叫张鸿麟,是西山后村人,离苍山口只有五里地。这张鸿麟是一个地道的买卖人,年轻时,靠贩卖绸缎布匹发了家,置了几十亩田产和山岚,是西山后村的首富。后他的两个大儿子,也就是增才的大舅和二舅张夕祖和张夕业哥俩,也都相继去上海开了绸缎庄。
到土改复查时,增才他姥爷张鸿麟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听说邻村闹土改,贫雇农斗地主往死里打,这老鸿麟两口子便吓得用一根绳在西厢房悬了梁,同时赴了阴曹。
龙增才的三舅张夕成痛哭了父母后,便连夜去了苍山口,找来了他的姐姐张文秀,也就是增才的母亲。这姐弟俩扑在父母的尸体上又大哭了一场后,便将父母搬到正屋,给父母穿了寿衣入了棺,准备第二天下葬。却不曾想,增才的二舅张夕业当晚也从上海回来了。这张夕业本想回乡雇两个本乡本土信得过的伙计,去上海的绸缎庄做事,并不知道家里闹土改父母双亡,又是大哭了一场后,第二天便和姐姐弟弟一起将父母下了葬。
从父母的坟地回来,增才的母亲便对增才的二舅说,增才十九岁的大哥增招,不愿陪父母挨批斗,早就想逃跑离家出走。昨晚因和村长的闺女恋爱,又让民兵捆到民兵的岗房去了,村长的老婆张玉英还扬言要打死增招这个小臭地主羔子。增才的母亲让增才他二舅无论如何也要将增才他大哥带走,带到上海去,说增招实在没法在家呆了。增才他二舅听了,当即便答应增才他母亲:“明天天不亮就带增招走!”
第二天晚上,增招便将淑贤偷偷约了出来,他告诉淑贤,等他到上海安顿好了,就马上回来把她接走。可这淑贤哭着说什么也不肯留下,她死活要跟增招走,她爱增招,她离不开增招,他们在一起什么事都办了,她怕增招走了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增招说,他现在无论如何没法带她走,让她安心在家等着,他保证说话算数,将来头拱地也要把她接走。
这一夜,增招和淑贤在村东场院的草铺子里,直谈到过半夜鸡叫头遍,十六岁的增才才跑来把增招找回了家。
在昆嵛山茅草屋,老增才告诉刘青山和唐妮说:“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是那年秋后的农历九月二十六的黎明前,天还没亮,全家人便冒着蒙蒙细雨,到村西白龙河东岸的西大道去送他大哥增招走。
增才四十五岁的父亲,因不断地挨斗挨打,身体极度虚弱,不停地咳嗽。他艰难地对站在面前的大儿郎增招说:“记着爹的话增招,水流千里归大海,叶落归根,不管你以后走多远,都要回来增招,爹要是不在了,千万记着到爹和你爷坟上去烧两张纸。爹和你爷在九泉下也就闭上眼了孩子。”他说完,泪水哗地滚了下来。因为他心里很明白,父子就此一别,恐怕很难再见面。他担心自己很难熬过土改复查的残酷批斗就要命赴黄泉,他哭了,他把儿子增招紧紧地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十九岁的增招肩上背着一个包袱,他含着泪花给父亲擦擦泪说:“千万别这么说爹,你什么也别想,土改再难,也不会永远这样下去,总有结束那一天,再难再苦你也要撑下去,你和俺妈都要好好活下去,好好保重等我回来。千万别想不开爹,你和俺妈都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一定会记住你的话爹,以后不管走多远,我都一定会回来看你和俺妈。”
站在父亲身边的母亲张文秀四十一岁,她是地主家的大家闺秀,念过书,很有文化,是个通情达理的贤妻良母。她中等个儿,身体单薄瘦弱。她一手抱着不满周岁的小女儿增霞,一手拉着八岁的大女儿增兰,她含着泪花对站在面前的增招说:“增招啊,出门在外,妈不在身边,你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饭好吃不好吃都要犟着吃饱,千万别饿着肚子干活。”增招说:“我知道妈。”母亲接着说:“在外面不同在家里增招,端人家的饭碗不容易,千万别任性,凡事多听你大舅二舅的,好好在外面干,家里有我和你大兄弟增才,什么也不用你担心挂念。”增招说:“我知道妈,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听俺两个舅的,好好干,你和俺爹就放心吧妈,我肯定不会有事的。”母亲说:“到了上海,就早点给家里来封信增招,免得我和你爹担心。来信别往家里寄,寄到泊于乡蒲湾村你表姨妈家,你姨夫叫刘宗勤。”增招说:“我记住了妈,到了上海我就给家里来封信。挣了钱,我就想法捎回来,你和俺爹一定要多保重妈,一定要等我回来,我肯定会回来的妈。”说完,他亲了亲母亲怀里的小妹妹增霞,又亲了亲站在母亲身边的大妹妹增兰。
此时,十六岁的增才就站在父亲身边,他一手抱着五岁的小弟弟增宝,一手拉着六岁的大弟弟增进。增招亲完了两个小妹妹,又亲了亲两个小兄弟,接着,他抱起增才身边的小增进,对增才说:“增才,哥走后,你就是家里弟弟妹妹的大哥,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一定要替哥照顾好咱爹咱妈,把弟弟妹妹们都拉扯大,咱这个家,哥就交给你了兄弟!”说着,他拍了拍增才的肩膀,两行热泪哗地滚了下来。增才含着泪水对增招说:“你尽管放心走吧大哥,我一定会照顾好咱爹咱妈和弟弟妹妹的。我绝不让弟弟妹妹受半点委屈,我一定会把弟弟妹妹们都拉扯大,等你回来,你快走吧大哥,二舅在海边等你。”
这时,父亲忙接过增招怀里的小增进,催增招说:“快走吧增招,天亮了就走不了了。”增招将小增进交给父亲,接着对父母说:“爹、妈,我走了,你们二老一定要多保重,等我回来,我肯定会回来的!”说完,转身刚要走,忽听远处传来淑贤的哭喊声:“增招——!增招——!增招——!”
只见淑贤手里拿着一个蓝花小包袱,里面是她为增招做的两件衣裳和绣的两双鞋垫儿。她哭喊着,从村里拼命地跑来了,增招忙喊着朝淑贤跑过去:“贤姐——!贤姐——!”
冒着濛濛细雨拼命跑过来的淑贤,摔倒在增招面前,她爬到增招怀里哭着说:“我不能留在家里增招,你带我走吧增招,你一定要带我走增招!我不能没有你,我离不开你增招,天南海北,上哪儿我也跟你去增招。就是跟你出去要饭我也跟你走增招,我一定要跟你走增招,带我走吧增招!”增招说:“不行贤姐,现在不行。你听我说贤姐——”淑贤马上打断增招说:“别说增招,你什么也别说,姐这一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一定要跟你走增招,我跟着你再苦再难,要饭睡草窝我也心甘情愿增招!”增招说:“别贤姐,你听我说,你就安心在家等我,我出去安顿好了就肯定会回来接你!我向你保证贤姐,增招这一辈子除了你,别人我谁也不要,我保证说话算数贤姐!”淑贤哭着说:“不行增招,这可不行增招,我不放心增招,你要回不来,我可怎么办,我可不能没有你增招,姐这一辈子跟定你了增招,除了你,别人谁我也不嫁,求求你了增招,带我走吧增招,快带我走吧增招,增招!增招——!增招——!”她哭喊着,她双膝跪倒在增招面前。“贤姐——!”增招哭着把淑贤紧紧地抱在怀里。
这时,母亲急忙把怀里的小增霞交给父亲,她跑过来,她急忙双手扶起增招怀里的淑贤说:“这可不行贤子,你快起来,说什么你也不能跟增招走贤子,你是知道的贤子,你现在要是跟增招走了,不是增招把你拐走了,也是增招把你勾引走了,你爹你妈都是党员干部,他们肯定饶不了我和增招他爹,我和增招他爹可就没法活了贤子,他们肯定会说是我和他爹帮增招把你拐走的,可了不得了贤子,他们肯定会打死增招他爹的,我和他爹担不起这个罪名贤子,说什么你也不能跟增招走,快起来走吧贤子!你赶快回家去,让你爹你妈追来了增招也走不了了。”淑贤不肯起来,她双手抓住母亲的衣襟,她哭着央求母亲说:“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妈,我已经是你们老龙家的人了,我怀着增招的孩子,我怀着你们的孙子,我怀着你们老龙家的骨血,你就忍心让我们娘俩孤孤单单无依无靠妈,我怕增招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妈,我爱增招,我喜欢增招,我不能没有增招妈,孩子也不能没有他爹,妈!妈!妈!我求你了妈!求求你了,妈,你就让增招带我走吧妈,妈!妈!妈——!”她哭倒在母亲怀里,母亲含着泪水说:“你放心贤子,今后妈肯定把你当妈的儿媳妇好好照顾你们娘儿俩。妈头拱地也要把我的孙子抚养大,决不让你们娘儿俩受一点委屈贤子,可现在不行贤子,现在你可不能走。你听妈说贤子,妈知道你是个好闺女,好媳妇,我们老龙家能有你这样一个贤慧的好媳妇,是我们老龙家一辈子的福贤子,可现在说什么你也不能跟增招走贤子。你也看见了贤子,从我们家扫地出门以后,我和他爹三天两头的挨批挨斗,你现在要是跟增招走了,我和他爹可就罪上加罪了孩子,你爹妈和贫雇农们肯定饶不了我们,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一家大小吧贤子,我实在不敢让你跟增招走!”母亲说着,硬是把淑贤从地上拉起来。
增招紧紧握着淑贤的手说:“你尽管放一百个心贤姐,我很爱你,我爱你一辈子,我说回来接你,就肯定回来接你,增招决不辜负你贤姐!”增招含着泪花说:“孩子是我的亲骨肉贤姐,我说什么也不能扔了你们娘儿俩不管,你等着我贤姐,你好好保重,好好生下我们的孩子,我以后就是拼着命也要回来领你们娘儿俩!”淑贤说:“给孩子留个名字吧增招,我等你,等你一百年我也等你,永远等你,等到死我也等你!”她说着,将手里的包袱交给增招说:“记着姐的话增招,姐这一辈子除了你,别人谁也不嫁,等到死,我也要等你回来增招。”增招说:“我知道贤姐,你放心吧贤姐,增招决不辜负你贤姐,将来我龙增招就是要着饭,我也要回来接你们娘儿俩,你就放宽心等着我贤姐,生个闺女就叫龙平,生个小子就叫龙安,但愿你们娘儿俩都能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
这时只听增才跑过来喊:“快走吧大哥,天马上就亮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增招听了,他再一次抱了抱淑贤,转身对父母说:“爹,妈, 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我走了!”说完,他拔腿就往北海跑去。
增招边跑边又回头对增才喊:“增才,照顾好贤姐!”
增才忙对增招喊:“我知道哥!你放心吧,我会的!我会照顾好贤姐的!”
舍不得离开增招的淑贤,哭喊着向北跑去:“增招——!增招——!我等你——!我等你——!增招——!增招——!”她哭喊着扑倒在路边,凄风苦雨无情地摧残着淑贤那单薄的身子。增招带走了她的心,她肝肠痛断地哭着,似乎天塌下来般难舍难分。
母亲和增才赶过来扶起淑贤。一家人陪着淑贤向村里走去,消失在濛濛的寒雨中。
增招和他二舅就这样从后海坐渔船去了青岛,又从青岛坐客船,顺利地去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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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3 17:41: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老父亲跳井自杀  瞎冬仁怒打增才
增招走后的第二天上午,增才他爹便被民兵带走了,又关进了民兵的岗房里,说增才他爹纵容儿郎增招参加了国民党的军队,而且还有人绘声绘色地说,昨晚亲眼看见国民党的当官儿的来把增招接走了,增才他爹还给了国民党当官儿的十块大洋,叫他关照增招,说增才他爹这是明目张胆地仇恨共产党的土改运动,分了他的房产,他恨共产党,想让他儿郎参加国民党的军队,将来好拉队伍回来报仇。苍山口的贫雇农们听了,这还了得,这是明目张胆地想和共产党公开的干,尤其是那些分得了地主富农财产的贫雇农们,更是义愤填膺,对龙增才他爹恨之入骨。当时分富财时,多少贫雇农的妇女们,手捧着分得的地主富农的新衣裳新被,含着感动的泪水说:“我的老天爷呀,要不是共产党毛主席来了,八辈子我也穿不上这么好的大红绸子棉袄,十辈子我也盖不上这么好的大红缎子被,我想都不敢想!”三辈要饭的老贫农,六十多岁的老春海,他站在村贫农协会刚分给他家的原增才家的三间客厅门口,感动得热泪盈眶地说:“我老春海这辈子,做梦也想不到能住上大地主家的客厅这样的大新瓦房!这可怎么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呀!”现在这些分得了土改果实的贫雇农们,听说地主龙宏奎放走了他大儿郎,还去参加了国民党的部队,将来还要打回来报仇,便气愤得纷纷跑到民兵岗房子门口,喊着要打死这个反动的臭地主!民兵连长刘玉山他妈,还指着被捆在岗房子里的增才他爹,气愤地骂:“你这个挨千刀的臭地主,共产党哪样亏待了你!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反动派,阶级敌人,村里土改,同样也给你们家分了房子分了地,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啊?!你宿大街啦!啊?!你饿死啦?!你这个反革命臭地主,你还敢叫你儿郎去干国民党!你还想复辟报仇!你做梦吧你,你这个万恶的阶级敌人!打!打!打死你这个臭地主!”她愤怒地喊着,众贫雇农们也纷纷跟着喊打!
当天,民兵岗房的民兵们,在民兵连长刘玉山和村妇救会长张玉英的指使下,几次将增才她爹打得昏死过去,泼醒了再打,整整折磨了他三天三夜,逼着他交出逃跑的大儿郎龙增招。第四天晚上的过半夜,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增才他爹,趁看守的民兵们睡了,偷偷爬出了岗房,死在苍山口后街的一眼水井里,他的身后留下了一道爬行的血迹。
第二天早晨,在苍山口老党支部书记文大爷的主持下,找了几个青年,帮增才和他母亲将增才他爹的尸体从井里捞了出来,送到东山坟地埋了。村里不让增才和他母亲哭,一声也不准哭,说臭地主是反革命,死了该死,是畏罪自杀,是仇恨共产党,是对共产党不满,是向共产党示威,增才和母亲白天便一声也不敢哭,晚上,增才和母校的枕子全都被哭湿了。
增才他爹死后,母亲因土改时陪父亲挨斗得了惊吓,身体一直病病殃殃的,有时连饭都不能做。四个弟弟妹妹都小,一家人的重担便全落在十六岁的增才身上。增才上要照顾有病的母亲,下还要伺候四个幼小的弟弟妹妹,村里土改时,还分给增才家一亩山地,一亩泊地,地里的活还全都指着增才一个人干。好在增才身子骨长得结实,苦苦地干一天也不觉得累,晚上还要经常给母亲煎药,就这样不知不觉一晃五年就过去了。
五年后,二十二岁的增才已长成了一个标准的棒小伙子。他上中个儿,虎虎实实身强力壮,留着一个漂亮的浅平头,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配着那血气方刚,颇有性感的胸膛,他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厚的男子汉气。村里的姑娘媳妇们遇见增才,都总免不了多看他几眼,甚至有事无事的也总想找茬和增才多说两句话,可增才碍于自己的臭地主成份,总是躲着避着她们,唯恐惹事生非找麻烦,这也是母亲经常对他的提醒:“咱和别人不一样增才,咱成份不好,出门尽量少说话,一样的话,人家说了没事,咱说了可不行。”所以,年轻时的增才在外面总是变得少言寡语,可在家里和弟弟妹妹们,特聪明幽默的增才则变得又说又笑快乐无比。他特爱他那四个幼小的弟弟妹妹,尤其小增进小增宝两个小兄弟,简直就是他的心肝宝贝,增才拿他们两个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
阳春三月的清晨,增才早早便起来挑粪。他挑着一担沉甸甸的粪土,迈着矫健的步子,走在苍山口村南泊田间乳白色的晨雾里。此时的苍山口,刚从睡梦中醒来,薄雾还缭绕在苍山口村后的半山腰,这是杨柳镇乡北部沿海的一个最大的村子,有五六百户。村后便是两千多亩的苍山,苍山后面便是浩瀚的渤海湾。村南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平原,村里人叫南泊,南泊的南边,有一条自东往西的南大河,平日不下雨,只有河中间有一道小小的清流,河北岸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柳林。南大河往西,又流入村西有名的白龙河。白龙河自南往北,直通北海。白龙河的东岸,便是一条直通杨柳镇的南北大道,苍山口人叫西大道。
增才听他父亲说,当年爷爷的爷爷,是从河南卖路当来的,所以要在苍山口落户,就是看好苍山口是一块卧虎藏龙、能发家致富的风水宝地,说苍山口的将来,还可能要出一位州府的大官,因为苍山口北有苍山倚靠,南有南大河,西又有白龙河,两条大河围绕,苍山口象颗明珠般被围在中间,人杰地灵,后人们将来肯定能大福大贵。可他怎么也没算出,他的子孙都被共产党扫地出门,成了受压受气的臭地主羔子,连媳妇也说不上。说不上媳妇打光汉还是小事,最使龙增才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就在增才他大哥增招走后的第五年春天,增才的两个刚上学的小弟弟,十一岁的小增进和十岁的小增宝,却给增才惹下了牢狱之灾的滔天大祸。
晨雾渐渐散去,露出南泊东南方向的远山,南大河的翠柳静静地吸吮着晨雾的露珠,整个南泊,是一片清晨柔静美丽的田园风光。增才挑着空粪担子从地里回来,他踩着田间小道上的露水,迈着轻快的步子,匆匆地向村里走去。为了照顾多病的母亲,拉扯四个幼小的弟弟妹妹,增才每天总是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凭着他身强力壮,地里的粪全是他一担一担地挑去的。他进了村,沿南大街往西回家。
这南大街,是苍山口村南头的一条东西主街,村中间还有一条南北东大街,村南头的人也叫北大街。村里的这两条主街成丁字形贯穿全村。土改时,村里分给增才家的三间旧草房,就在村最西头,南大街街北的一条南北小街里,那是三间低矮的旧草房,简陋的小院西面,有两间西厢,里面安了一盘磨,西厢南头,用杆子和山草搭了一个驴栏兼厕所,小院的南边和东边,各有一道用碎石砌成的半截矮石墙,院子东南角敞着,算是大门口,但连一个小栅栏门也没有,大门口外便是一条南北小街,直通南大街,小院南边的南墙外,便是粪场和拴驴的地方。
增才挑着担子从南泊地里回来,将肩上的担子放在南墙外的粪堆旁便进了小院,他从西厢南头的驴栏里将拉磨的小黑驴拉出来,拴在南墙外粪堆旁的木桩上,又顺手拿过墙边的扫帚,用力扫驴身上的土。小黑驴是西村的三舅给的,三舅怕增才家孩子多家口大,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特地买了这头小黑驴给母亲拉磨用,也是该着增才八字不清,多灾多难,就是因为这头小黑驴,使年轻的增才遭受了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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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3 17:47:11 | 显示全部楼层
增才扫完驴放下扫帚,接着拿过锨继续往粪筐装粪。这时只见母亲拿着条洗得干干净净的旧毛巾从院子出来,她忙关切 地对增才说:“不挑了增才,赶紧来家里洗洗脸吃饭。”增才说:“不急妈,我再挑一趟。”母亲忙命令般地说:“不挑了,吃饭!天不亮就起来,空着肚子挑一早晨,铁打的身子也不行。”说着,她急忙走到增才面前,一把拿过增才手里的锨放在墙边,接着将手里的毛巾递给增才说:“看你累得这头汗增才,赶紧擦擦吃饭!”接着朝屋里的大女儿喊:“兰子,给你二哥打洗脸水!”增才擦了把脸,把毛巾交给母亲说:“我身子棒妈,一点不觉得累。”母亲忙说:“可不敢这么说增才,自古打的是犟嘴的,灌的是会水的,越是好汉子越容易累坏累伤。咱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可全得指望你了孩子。你要是累坏了,妈可没指望了孩子,千万不能逞强,人是铁饭是钢,饿着肚子干可不行增才,走,吃饭,吃了饭再挑!”说着,拉增才一起进院。
增才那已是十三岁的大妹增兰,从屋里端一盆洗脸水出来,对她二哥增才说:“二哥,你洗洗脸,我扫扫地就给你拾掇饭。”说着,将水放在增才面前,增才弯腰扑哧扑哧地洗了两把脸。
增才六岁的小妹增霞从屋里跑出来,她夺过母亲手里的毛巾送给增才说:“二哥,擦脸!”“哦,真乖。”增才笑着接过毛巾,在小增霞脸上亲了一口,高兴地看着小增霞向母亲跑去,母亲在小院南头的鸡笼前喂鸡。
增才擦着脸进屋,问还在扫地的增兰说:“进子和宝子还没起来?”增兰说:“早醒了,就不肯起来,在被窝里闹。”
增才一直和小增进、小增宝哥仨睡在西屋,母亲和小增兰、小增霞娘儿仨睡在东屋。西屋炕上,早晨起来干活的增才已将自己的被窝卷好,只有十一岁的小增进和十岁的小增宝两个还光着屁股在被窝里嬉闹,不肯起来。增才特爱他的两个小弟弟,他走进西屋,便赶紧将两手伸进小增进、小增宝的被窝里,用力地挠着两个小家伙的光肉儿,逗得两个小家伙咯咯地笑着从被窝里滚出来。增才笑着咬他们两个的小胳膊,咬他们两个的小屁股:“叫你不起来,叫你偎懒被窝!”小增进便大声地喊母亲:“妈,二哥咬我的腚!”喂完鸡,领着小增霞进屋的母亲听了,说:“该咬,谁叫你不起来!”母亲说着,她听着西屋此时哥仨的嬉闹声,她心里才有点安慰,也只有在此时此刻,母亲才能忘掉土改复查给他们家带来的伤痛。她由一个地主家的大家闺秀,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家勤俭善良的母亲。她省吃俭用,一针一线地缝补着,艰难地操持着一家大小的生活,她时刻不断地教育着孩子们:“出门要少说话,要老老实实走路,千万别惹事。”经过土改复查的她,浑身是病,尤其心脏不好,稍有风吹草动,心里就害怕得嘭嘭地跳。她最担心的就是怕村里干治保的干部进门,她年复一年,提心吊胆地过着每一天。残酷的阶级斗争、街上不断更换的为阶级斗争服务的各种大标语,社会上不断开展的各种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再加上她那永远也抹不掉的地主富农的臭成份,这一切都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真不知道哪天的上午或傍晚,意想不到的灾难便会突然降临到她的头上,降临到她的这个臭地主富农的家庭中,她总提心吊胆地觉得,天有不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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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4 17:36:00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昆嵛山的茅草屋里,刘青山问老增才说:“大爷,你是不是特喜欢你的两个小兄弟?”老增才笑笑说:“是,很喜欢,四个小兄弟妹儿,我都很喜欢,很亲他们,很爱他们,尤其两个小兄弟,越淘气就越喜欢,两个小家伙都很聪明,长得不胖不瘦的很可爱,脾气也跟我一样,很要强,他要的东西就非要到手不可,不给就哭,就夺,我特别喜欢他们两个。”他接着深情地说:“我亲他们两个,爱他们两个,真胜过我自己的生命,豁着我自己不吃不喝,我也不能让他们两个饿肚子,他们两个就是我的命根子,我的期望,我的一切,我暗自发誓,我要不惜任何代价,头拱地也要把他们都拉扯成人!”他又接着笑笑说:“我天天晚上都把他们两个小家伙搂在怀里,不亲够闹够不睡,我很喜欢他们两个的小光肉儿,总急着咬他们,啃他们。”他说着,他幸福地笑了,心里很甜。
这时,刘青山突然笑着问老增才说:“大爷,你和你大哥增招,跟你四个小弟弟妹妹的年龄,怎么差那么大?”老增才听了,笑着逗刘青山说:“那谁知道,谁知道俺爹俺妈是怎么搞的。”刘青山和唐妮听了,见老人如此幽默,都忍不住 捧腹而笑。
老增才接着笑笑说:“其实我们是同父异母。”他接着说:“我大哥九岁,我六岁时,我的亲生母亲因病去世了,当年的秋天,我父亲便又去找我现在的母亲。”
刘青山听了,马上问老增才说:“怎么叫又去找?他们原先就认识?”老增才笑笑说:“人这一辈子孩子,什么都能改变,就命运改变不了,老天爷叫你穷,累死你也富不了,老天爷叫你富,好运早晚会降临到你头上,尤其婚姻,何去何从,那都是天意,你命里该是谁的人,迟早还是谁的,当初,我父亲和我现在的母亲,都在青岛英国人的洋学堂里学医,我父亲就曾经向我母亲求过婚,可我母亲嫌我父亲是独生单传,她想找一个兄弟姊妹多的丈夫,她喜欢大家庭,喜欢人多热闹,又能相互照应,结果九年后,当我的亲生母亲因病去世后,我现在的母亲仍然还在家当大闺女,没出阁。然而,当我父亲这次再去找她的时候,她竟然二说没说,就嫁过来了,当了后妈,又生了我的四个小弟弟妹妹,你说怪不怪,人生一辈子,命运就这么捉弄人,我母亲就该着当后妈的命!”他接着说:“可我母亲待我和大哥,比她亲生的还亲,她不愧是大家闺秀,她既有文化,又有水平,做人处事通情达理,深明大义,又善良,又有涵养,亲戚邻居谁也挑不出母亲半个不字,我很爱我的母亲,她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他说着,两眼闪着敬佩的泪光。
当天早晨,增才跟两个小兄弟玩了一会儿,便赶紧给他们两个穿衣裳,吃了饭好上学。吃饭的时候,增才和他的四个小弟弟妹妹都围在外屋的小饭桌前狼吞虎咽,母亲没有和孩子们一块吃,而是一个人站在锅台前忙着刷锅刷碗,里里外外地收拾,抹桌子,洗抹布,她从不和孩子们一块吃,她总是等孩子们都吃完了她再吃,剩多她多吃,剩少她少吃,有时一口也不剩,她就不吃,最懂事的就是增才的大妹增兰,每当看看饭不多了,她总是第一个放筷。
小增兰吃完饭,站起来进了东屋,母亲忙问增兰:“兰子,怎么不吃了?”小增兰说:“我吃饱了妈,你快坐下吃吧。”说着,收拾自己的书包。
饭桌上的小竹筐里,有掺菜和不掺菜的两种玉米饼子,也就是粑粑,十一岁的小增进吃完手里的菜粑粑,又伸手去拿没掺菜的纯黄玉米饼子。母亲见了,忙打小增进的手说:“别拿!你吃菜粑粑,妈不是告诉你们两个了,好粑粑留给你二哥吃了好干活,二哥干活累。”增才忙打断母亲的话说:“别妈,我吃什么都行,俺兄弟还小。”说着,立即拿过一个没掺菜的好粑粑,一掰两半,给小增进、小增宝每人一块,硬塞在两个人的手里说:“吃,快吃,赶紧吃饱了哥送你们两个上学。”母亲便对增才说:“孩子不能惯增才,你越惯他,他越不懂事,规矩都是从小养成的,大了想改也不容易。”增才说:“没事妈,俺兄弟都小,还是个孩子。”母亲说:“十岁了,好管了。”
这时,坐在增才身边的小增霞,歪头看着增才的脸,小声说:“二哥,我也要好粑粑。”增才忙笑着说:“哦,哥忘了,还有我的小妹儿。”说着,又掰了一块好粑粑给小增霞说:“吃,使劲吃,吃完了哥还掰给你。”他亲昵地拍拍小增霞说。
母亲深情地看着增才,她为孩子们能有增才这样一个像父亲般呵护的好大哥而感到无比的欣慰。她给增才盛了一碗热水,又拿过一个好粑粑,硬塞在增才手里。
坐在小增霞对面的小增进,见小增霞要好粑粑吃,便生气地朝小增霞挤眉弄眼的闹怪样,小增霞不服,狠瞅小增进,增才见了开心地笑。
小增进突然放下筷子,起身跑到院子南头厕所前的罐子去撒尿,小增宝见小增进跑出去撒尿,也紧跟着放下筷子跑了出去。
增才见小增进小增宝都跑出去了,便将早晨在山上捉的一只大蚂蚱,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身边的小增霞手里说:“来,哥给你个好东西。”小增霞见二哥给她个大蚂蚱,高兴地大声地喊:“啊,大蚂蚱!”接着对收拾里屋的母亲喊:“妈,二哥给我个大蚂蚱,你给我烧,你给我烧!”
正在院南头撒尿的小增进小增宝,听说小增霞有个大蚂蚱,这小哥俩没尿完,便急忙手提着裤子往家跑,小增进先跑进来,他一把夺过小增霞手里的蚂蚱,转身就往院子里跑,十岁的小增宝也不示弱,冲上去就夺小增进手里的蚂蚱,结果小哥俩都没系裤带,裤子双双掉到脚脖子上,将小哥俩全绊倒在院子门口,光着屁股滚在一起夺蚂蚱。屋里的母亲见了哭笑不得,增才则抱着哭闹的小增霞从屋里出来,边哄小增霞说:“你别哭,哥打他们两个的光腚!”他笑着打小增宝小增进的光腚:“打你个光腚,我打你个光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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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4 17:37:48 | 显示全部楼层
早饭后,增才背着小增宝,拎着小增兰和小增进送孩子们上学,母亲抱着小增霞站在大门口,看着增才他们向南街走去。
在苍山口村南泊上学的路上,村里的孩子们吃完早饭,纷纷往大河南岸的小学校走去。增才他们也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走在村南泊上学的路上。母亲怕小增宝、小增进在上学的路上打架贪玩,不好好上学,每天都叫增才去送弟弟妹妹们,尤其是下大雨,南河涨水,村里的大人们都要去送孩子们上学,村小学校就这南大河南岸的前坡,原先村里一个寺庙里,村里人叫南寺。
今天没下雨,南大河的水不大,只有河中间有一小股清流。增才将弟弟妹妹们送到河南岸,看着小增进、小增宝和小增兰蹦蹦跳跳向学校跑去,他站在河边喊:“别贪玩啊,好好上课,兰子,好好看着他们两个!”小增兰应着:“知道二哥!”
增才看着弟弟妹妹们的背影,高兴地笑了笑,转身往回走。刚过河,便遇见增才没过门的大嫂张淑贤的妹妹,十九岁的张淑帧也来送她兄弟大国子上学。大国子十二岁,胖乎乎的,紧跟在他姐姐淑帧身边。这张福田和张玉英老来得子,拿他这小儿郎当宝贝一样,天天让他小女儿淑帧送她弟弟上学。自从她大姐淑贤一气之下,从家里搬出去以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倒是这淑帧,毕竟是姐妹之情,总偷偷从家里拿些吃的用的送给她大姐淑贤,晚上也经常偷偷到她大姐家坐会儿。只是狠心的张福田两口子,认为淑贤沾着老龙家的臭味,从此便和大闺女淑贤一刀两断,再不让淑贤进门。这淑帧很是可怜她姐姐,不但偷偷送吃的用的给她姐姐,还将她晚上绣花攒下的零用钱经常送给她姐姐。这些自然都瞒不了她母亲张玉英,淑帧便没少挨骂:“以后你少给我往她那跑!我没她那么个二百五闺女!”其实这淑帧所以经常往她姐姐那跑,一来是姐妹情割不断,二来这十九岁的淑帧还另有目的。她经常问她姐姐增才的情况。这聪明的淑贤自然明白妹妹淑帧的用意。便劝淑帧说:“你可千万别淑帧,我跟他大哥增招好,已经跟咱爹咱妈闹崩了,你要是再跟增才好,那咱爹咱妈非气昏了不可!”淑帧说:“我不管,我就是喜欢增才哥,我很爱他,我看着他哪儿都好,看见他我心里就高兴,只要增才哥敢要我,我就跟他私奔!我们走得远远的,咱爹咱妈不愿意也没法治!”这些当然都是淑帧淑贤姐儿俩闺房里私下的秘密,增才自然什么也不知道。
这十九岁的张淑帧,长得跟她姐姐一样又标致又漂亮,而且比她姐姐更苗条,只是她姐姐淑贤留两条长辫子,而妹妹淑帧则留着一头很时兴的短发,显得更精神,更有个性。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比她姐更有神,更迷人,特别是她那身蓝底白花的小褂,穿在她身上是那么紧称可体,一双青宽带布鞋,再配上她那条稍宽一点的深绿色的裤子,越发显得苗条大方。村里多少青年垂涎三尺,特好色的民兵连长刘玉山说,他要能跟淑帧睡一宿,家产都赔上也愿意。老色鬼刘昌林说,他要能跟淑帧睡一宿,命搭上也愿意,看见淑帧他就没法走了,非得蹲下,他做梦抱淑帧美得哇哇地叫,被他老婆好一顿揍,此是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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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5 18:54:1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头再说增才,早饭后送他弟弟妹妹上学往回走,正遇上淑帧领着她弟弟大国子从对面走过来,那淑帧便主动跟增才打招呼说:“你也来了才哥!”她说着,两眼深情地看着增才。增才是谁,地主龙宏奎的后人,聪明绝顶,淑帧的一举一动,看他时那火辣辣的眼神,已是二十二岁的增才,他什么不明白?他对淑帧的举动早有觉察,但他想都不敢想,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大哥增招,淑帧她姐被她爹妈赶出家门以后,增才每当在大街上遇见张福田两口子,他从来都不敢抬头。他就是不抬头,他也能知道,张福田和张玉英两口子看他的眼神是何等的冷酷、愤怒、仇恨,何况淑帧的母亲张玉英在苍山口周围十里八乡,那是出了名的模范妇救会长。
这张玉英是苍山口村最早的老革命张夕堂的大女儿,受她父亲的影响,这张玉英十七岁就入了党。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大胆泼辣,能说会道,区上开妇女干部会,这张玉英第一次的精彩发言,便博得全体妇女干部们的热烈掌声和叫好声,当场就红了,响了。要不是她死恋着本村忠厚老诚的青年张福田,她早被区上的岳区长领走了。
这张玉英和张福田结婚后,在张玉英的帮助下,比张玉英大三岁的张福田很快也入了党,当上了苍山口的村长。夫妻双双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对党的工作那真是忠心耿耿,起早带晚,拼死拼命地干,尤其是四六年土改和四七年复查,这张福田张玉英两口子那更是立场坚定,爱憎分明,斗地主、分果实,苍山口的群众谁敢说他张福田两口子半个不字?就是这样一个大红大紫的革命家庭,他们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女儿,一个一个全都跟臭地主羔子来往。这些道理,懂事的增才自然比谁心里都明白。他大哥增招要不是跑得快,叫张福田张玉英两口子知道,他们的女儿淑贤还怀着臭地主家的种,他们非打死增招不可。所以,他大嫂淑贤的小妹淑帧,现在再怎么对增才好,他龙增才也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他心里很明白,淑帧她父母那两双仇恨的眼睛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老龙家这一窝臭地主羔子。因此,当淑帧主动和增才搭话的时候,增才看都不敢正眼看淑帧一眼,他只低头瞟了淑帧一眼,简单哼了一声,算是对淑帧的回应,便急忙从淑帧面前走过去,急匆匆离开了南大河回家了。
当然,淑帧心里也明白,增才为什么总躲着她。凭她的人品相貌,她知道增才并不是不爱她,而是不敢爱她,尤其是她母亲张玉英对她大姐淑贤的折磨,全村人都知道。增才他大哥增招走了以后,淑贤的肚子很快便出了怀。母亲张玉英便成天价打骂,逼淑贤打胎嫁人。可淑贤至死不从,既不肯嫁人,也不肯打胎。她爱增招,她不能没有增招。她一定要把增招的孩子生下来,母子双双等增招回来,等到死她也要等。结果,就在淑贤临盆的当天晚上,张玉英便提前将她的堂妹骚桂英找来了。她趁淑贤生下孩子昏迷不醒之际,将淑贤的孩子包好抱出来,交给等在大门口的骚桂英,说:“赶紧给他找个主送走,送得越远越好。”就这样,骚桂英便将淑贤的儿子送走了,当晚便送给了她的情夫——苍山口南面的南夏庄村的鞠远谋。
淑贤醒来不见了孩子,忙惊问她母亲张玉英:“我的孩子哪?!”张玉英没好气地说:“臭地主羔子死啦!送东山乱葬岗埋啦!”淑贤听了,拔腿就往东山跑,她披头散发拼命地跑到苍山口东山乱葬岗,她双膝跪在地上到处爬,到处扒,她疯了般地找她的孩子。然而,直到天亮她也没找到她的孩子。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里,她发了疯的扑向她的母亲张玉英,她双手拼命地抓住她母亲的衣领怒吼着:“你还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她凄惨地喊着,整个苍山口南街的邻居们都听见了,接着便是张玉英啪啪的两狠巴掌,将淑贤打倒在地:“滚!你给我滚!滚!滚!”张玉英怒吼着。
淑贤就这样一气之下,从家里搬了出来,搬到苍山口村东头场院后的三间旧草房里。这是淑贤她爷过去住过的地方,就在这三间旧草房里,淑贤一个人一住就是三十八年。想儿郎,她的泪都哭干了,盼增招,她望眼欲穿。她忍着孤独寂寞,苦苦地等着增招,无怨无悔,但她也坚信,她的孩子绝对不会死的,她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找到她的孩子,因为那是增招的骨血,是她和增招的爱。
从她姐姐淑贤从家里搬出去以后,淑帧就特恨她的父母,她发誓,她绝不走她姐姐的老路,她认为爱是自己的权利,凭什么听别人摆布,腿脚长在自己身上,我爱跟谁跟谁,谁也管不着。她恨她大姐当初为什么不跟增招哥跑,她早想好了,只要她增才哥敢要她,她就跟她增才哥远走高飞,决不反悔,因为她爱增才,她特爱增才,她不嫌弃增才的地主成份,她就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守一辈子。她盼着天天能看见增才,做梦都和增才在一起,甚至她总想抱他、亲他,她的才哥什么时候要她娶她都行,她都愿意,因为龙增才从头到脚,哪儿她都喜欢。尽管她知道她的党员父母肯定不愿意,甚至会打死她,但她不怕,她横了心,她发誓,她将来一定要跟龙增才。
增才走远了,淑帧还站在河边远远地看着增才的背影,她兄弟大国子什么时候上学走了她也不知道,她想找机会,一定要把她的心里话告诉增才。
当天上午,增才送弟弟妹妹上学回来,便在南墙外的粪场继续往南泊的自家地里挑粪。他装了满满两筐粪,刚要走,母亲从院里出来了,她一声不吭将两个熟鸡蛋塞进增才的口袋里,增才感激地看着母亲说:“妈,俺兄弟妹妹都小,留给俺兄弟妹妹吃吧,我不爱吃鸡蛋。”说着就要将口袋里的鸡蛋拿出来,母亲忙按住增才的手说:“别!他们都有,挑累了填填肚子,光吃两块菜粑粑可不能干活,孩子。”说完急忙走了。增才看着向院里走去的母亲,心里很是感激,他发誓,今后一定听母亲的话,好好孝敬母亲。
当天下午,挑完粪的增才便在南泊的地里扬粪刨地。他挥舞着大镢,一气刨到太阳快落山了,才放下镢,又拿过镰刀和草包,到南大河北岸的堤坝上去割驴草。淑帧拐着篮子在远处的空白地里挖野菜,她很想找机会跟增才说说心里话,可看见周围的地里有不少人在干活,便没能靠近增才。增才很快便割了满满一草包驴草,他扛着锨镢,挑着草包和粪筐回家走了。淑帧今天没能接近增才,便只好挖了一会儿菜也回家了。
增才回到自家小院,他将肩上的锨镢和粪筐驴草都放在院南头的驴栏门口,见母亲带着增霞还在西厢赶驴推磨,忙走了过去:“妈,还没推完?”增才说着,抱起小增霞,母亲说:“完了,马上就完了,也好做晚饭了,学生也该好放学了。”接着对增才怀里的小增霞说:“赶紧下来,二哥干一天活累得要命。”接着又对增才说:“你快洗洗脸增才,我马上就放驴熬饭。”
母亲的话音刚落,突然从大门外的南街口传来小增进和小增宝的哭喊声:“二哥——!二哥——!二哥——!”听见两个小兄弟的哭喊,增才立即放下怀里抱的小增霞,拔腿就往外跑,他刚跑到大门口,便遇见十三岁的小增兰哭喊着从南街口跑回来:“二哥——!二哥——!”增才忙问小增兰:怎么了兰子?!”小增兰哭着说:“二哥,歪脖平子打我们,骂我们是臭地主羔子!”增才听了,顿时气愤得握着拳就往南街口跑。
这南街口,便是南大街的最西头,往西,直通村西的西大道和白龙河,往北,便是去增才家大门口的那条南北小街,往东便是南大街。在南街口拐角的刚东面,便是瞎冬仁的家。瞎冬仁的儿郎十四岁,小名叫平子,从小因抽风留下的后遗症,脖子总是歪着,所以邻居们便都叫他歪脖平子。这歪脖平子仗着他老大爷张福田是村长,他大妈是村妇救会长,平日受他父母的影响,便经常找茬欺负门口邻居小增进小增宝,骂他们两个是小臭地主羔子,并扔小石子打小增进小增宝。这小增进小增宝因比歪脖平子小,加上母亲经常教育不准在外打架,便很少招惹这歪脖平子,这歪脖平子便得寸进尺,今天又趁小增进小进宝放学回来,路过他家大门口,便将小增进小增宝和小增兰三人横挡在南街口,用手点着小增进小增宝的小头顶说:“叫!叫爷!小臭地主羔子,今儿不叫爷,我打死你们两个小臭地主羔子!”这小增进小增宝也不是尿泥捏的,平日受歪脖平子的气,早就一肚子怨恨,今日见这歪脖平子竟然动手指点他俩的小头顶,两个便气愤地狠吐一口歪脖平子骂:“呸,歪脖平子!”这身边的姐姐十三岁的小增兰,见小增进小增宝竟敢骂平子,怕他们两个打仗惹祸,便赶紧拉小增进小增宝走。可这挨了骂的歪脖平子哪肯受这份气,便怒指着小增进小增宝说:“好你个小臭地主羔子,你敢骂我,看我今儿不打死你们两个小王八蛋!”说着,便一手一个将小增进小增宝按倒在地上,拳打脚踢,打得小增进小增宝便哇哇地哭喊着叫他二哥。这小增兰不敢打架,便赶紧跑回家找她二哥,到增才从自家大门口跑过来,这歪脖平子正骑在小增进小增宝两个人身上又骂又打。这增才飞跑着冲过来,一把抓住歪脖平子的后领,将歪脖平子提起来,狠狠地朝旁边的地上摔过去,将歪脖平子摔倒在地上,他指着歪脖平子气愤地说:“你想挨揍是不是?你打他两个干什么?”歪脖平子不服说:“他骂我歪脖平子!”增才说:“你大他俩好几岁,你不骂他臭地主羔子,他敢骂你歪脖平子啦?!”他接着气愤地说:“不信你试试平子,你再敢打增进增宝,我不揍扁你才怪了!”没想到这歪脖平子听了,竟然哇的一声哭了,他坐在地上搓着双脚大声地哭喊着:“妈呀——爹呀——妈呀——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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